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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若水:走出人生的玲珑局

2015-03-12 09:20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辛若水 阅读

  (一)人生如棋

  其实,人生如棋算不得新鲜的比喻;但是,这里面所包含的意思却是常新的,正所谓“人生如棋局局新”。我们知道,下棋实在是智慧的较量;在这里,很有那种斗争哲学的意味。当然,我们现在爱讲和谐了,仿佛再讲斗争,就有损于和谐似的。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我以为,愈是追求和谐,愈要强调那种斗争的精神。所以,我们讲人生如棋,已经很委婉了;真实的人生,就如同战场一样的。我们应该有勇气面对人生残酷的一面。人生的残酷,当然不合乎我们的理想,但却非常得真实。在残酷的人生中,最怕的就是走错棋,尤其是走错最关键的一步棋。当然,我们并不能说一招失手,就会招招失手;但是,至少我们面对的局面会非常艰难。我觉得,在人生的棋盘上,最好先不要忙着制胜。不是说“百战百胜,不如一忍”吗?其实,百战百胜,并不能够保证最终的胜利。因为有太多的人,赢得起,却输不起。所以,我以为,救败是要远胜过制胜的。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曾国藩,就是极好的例子。他不善于制胜;每当他亲率大军,往往要战败;但若派出将领,却能够克敌制胜。然而,曾国藩的长处却是救败;虽然屡败,却又能够屡战。其实,救败的艰难是要远胜过制胜的。救败,要有的是坚韧不拔的意志与勇气;但是,大多人所缺少的也正是这种东西。人生是不必害怕失败的。因为失败,并没有什么。败局,是可以改变的。也就是说,没有注定的败局;而只有失掉的勇气与意志。而有了坚韧不拔的意志与勇气,依然可以挽狂澜于既倒。人生是难免经历逆境的。而所谓的逆境实在可以磨练人。可以这样说的,没有经过逆境的人,很难真正的成熟、长大,同时也难以真正有所成就。在顺境里走过来,就觉得什么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所以不知艰难,不知深浅。不知艰难,就容易轻率;不知深浅,就容易莽撞。在我自己,就有这种体会。可以说,我的学生时代,是比较顺利的;似乎在朝着胜利进军的方向前进。所以,很多的艰难便不晓得,甚至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在顺境中,却潜藏着巨大的危机;而这危机终于爆发了,我也由此进入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代。这些年来,我总感觉自己是寸步难行的;天地虽大,但却独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于是,我便成了精神上的孤魂野鬼,到处游荡。有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应该珍惜这种逆境,虽然局面非常得不好,甚至看不到任何希望;但是我发现,自己却拥有了足够的时间,而这反倒为有所作为提供了最为便利的条件。我知道的,只要赢得了时间,就能够赢得一切;所以,我从不敢懈怠。我以为,没有希望,就是最大的希望。也正因为没有希望,所以才会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勇气。人生如棋,所以最怕的就是举棋不定了。像我这样,性格犹豫,无可无不可的人,最容易举棋不定了。但是,在根本道路的选择上,我从来都没有举棋不定。既然落子,那就是无悔的;即便是满盘皆输,也要奉陪到底。其实,在我的生命里,很有那种宁为玉碎的精神。为了自己的事业,我是不计代价的。不计代价,也就意味着可以付出最大的代价,甚至全部的生命。因为现在的艰难,所以有着理想之光的照耀。我并不以为,所谓的理想之光是一种哄骗或者安慰;相反,它是力量的源泉。无论多么艰难,都要走下去;如果没有理想之光的照耀,这一切是很难想象的。如果要问所谓的理想是什么?我的回答也只是现在的奋斗。现在的奋斗,就是我的理想;所以,我不只为理想而生活,更生活在理想之中。有人可能奇怪,既然现在这么艰难,又怎么可能成为理想呢?因为我之所谓的理想,并不是渺不可及的目标,而是现实的奋斗。很多时候,人们早就把理想世俗化了。世俗化的理想,看重的是功利,是最终的结果;而我之所谓的理想,看重的是内在的精神,是奋斗的过程。就像写一篇文章,为人们欣赏,我们感觉不到多大的快乐;我们的快乐全都在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人生如棋,所看重的也并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博弈的过程。

  (二)所谓玲珑局

   所谓的玲珑局,实际上就是一个隐喻。这玲珑局是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中所设想的。世界上有没有这样地一个棋局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设想了这个带有隐喻意义的棋局。可以说,这个玲珑局是很难解开的;因为一方早就设好了套,而另一方无论如何变化也跳不出这个套。所以,很多下棋的高手,都解不开这个玲珑局。而玲珑局的解开,又是很有意味的。就是一位不会下棋的小和尚虚竹,随便下了一颗棋子,反倒把自己的棋子杀死了一大片。不过,正因为杀死了自己的一片棋子,所以反倒改变了所处的窘境,最终在高人的指点下解开了这个玲珑局。其实,那些下棋的高手,也设想过杀死自己的一两颗棋子的办法,来改变所处的绝境;但是,这些设想早就在布局者的意料之中了,所以不能解开这玲珑局。断不会有人会设想杀死自己的一大片棋子,来摆脱绝境,因为这样做代价太大。但是,这个看似无解的玲珑局,又似乎只能通过杀死自己的一大片棋子的方式来解开。我们常讲的壮士断臂,其实,也就是这个法子。壮士之臂,虽然断了,但是生命还在;如果不去断臂,那就会危及生命。玲珑局,所以难解,就在于大多人没有壮士断臂的勇气;反而是步步争胜。而这步步争胜,又恰恰落在了玲珑局的套中,最终满盘皆输。其实,如果是必输之局,步步争胜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反倒不如壮士断臂,兴许能够从死角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我早就说过,玲珑局,并不是真正意义的棋局;相反,它却是人生的隐喻。所以,我才会讲人生的玲珑局。其实,解开人生的玲珑局是有两种方式的,一种是壮士断臂,另一种则是跳出玲珑局。但是,当我们的人生处于玲珑局的时候,走出棋盘之外,那是毫无意义的大话。可以说,人生的玲珑局,不只是困境,简直是绝境。在这里,所有的智慧都不顶用了。我们最需要的恰恰是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是,仅仅破釜沉舟是靠不住的。就像虚竹下棋,杀死了自己的一大片棋子,进而造成了一个新的局面;但是,如果没有高人的指点,那是不可能解开玲珑局的。所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必须和聪明智慧结合起来。我当然知道,这种结合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敢于破釜沉舟的人,往往是无知的莽汉;而聪明智慧的人,又不敢于破釜沉舟。遇到什么难事,聪明智慧的人,想得更多的是明哲保身。所以,面对人生的玲珑局,他们即便有再多的聪明智慧,也难免智尽力穷。聪明智慧,是好的,但又往往靠不住;破釜沉舟呢,固然勇气可嘉,但若没有聪明智慧,恐怕也难以成事。我觉得,每一个人,都难免经历人生的玲珑局。虽然这人生的玲珑局,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具有不同的内涵;但是,其为绝境或者说死结,却是一定的。我虽然相信人具有无限的潜能,但是,每一个人都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对于解决不了的问题,有两种解决方式,一种是穷毕生精力去解决它,但由于能力有限,终于没有解决;另一种则是绕开它,解决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说实在的,我倾向于后一种解决方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解开人生的玲珑局的,甚至可以说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并不是说,解开了人生的玲珑局,就定会有一个辉煌的人生。其实,把毕生精力耗费在解开玲珑局上,往往一事无成的。相反,若是绕开了玲珑局,反而可以在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也可以说,人生的玲珑局完全可以架空;我们不入这迷魂阵,它又能奈何呢?但是,太多的人拥有争胜之心,以为只有能人之所不能,才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然而,这样的人所以失败,也就在这争胜之心里。绕开玲珑局,同样是解开玲珑局的一种方式。因为这是另外一种意义的壮士断臂;这里断的是心中的争胜之心。“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这是基本的常识。我们要的不是较一日之短长,而是争千秋之成败。所以,我们应该有那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心胸。对于人生的玲珑局,万不可太过着迷;如果太过着迷,那浮现在我们脑海中的大都是失败的幻象。既然失败是幻象,那就不是真实的。其实,走出人生的玲珑局,也就意味着走出失败的幻象。

  (三)置之死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我们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而实际上,若真的置之死地,那生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不是说“万死中求一生”么?生的可能性,那么小;所以,一旦置之死地,所做的大都是困兽之斗。困兽之斗有意义么?当然,我们可以说这里有一种永不屈服的精神。但是,这永不屈服的精神,并不能够改变现实的失败。置之死地,一般来说,就要拼命了。因为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与幻想,而面对的不过是绝望或者说死亡本身。虽然我并不认同所谓的向死而生,但是,确有一种情形,即死亡时刻伴随在我们身边,譬如在战场。对于死亡,在道理上很容易接受,因为有生必有死,这是普遍的规律;但是,在情感上,却很难接受。死生亦大矣,当然让人觉得沉痛了。当然,我们在这里要探讨的并不是战场上的置之死地;那离我们比较遥远。我们要探讨的是人生中的置之死地。坦率地讲,并没有人乐意把自己的人生置之死地;但是,人生处于了死地又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我们常讲要把握自己,把握人生;其实,无论自己也好,人生也罢,都是很难把握的。个人的意志是很难战胜所谓的命运的。更何况,就我而言,尤其在社会层面,自己的意志并不是那么强悍。说实在的,我很有那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心态,究竟好,还是不好,真的很难说。不过,我觉得应该在随遇而安的心态中,注入积极主动的精神。因为人总要做一点事的,没有积极主动的精神,只能被命运牵着鼻子走。我对自己处境的判断,跟别人是大不一样的。在别人看来,我似乎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什么事都不用管,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但是,这显然只看表面现象,而不理会内里的精神世界的。当然,对于内里的精神世界,我从来没有表现的欲望,而只是保持沉默。有人讲,真主所以让我们长两个耳朵,一张嘴巴,那就是让我们听的应该是说的两倍。当然,这意思不过是多听少说。但是,很显然,我把这推向了极端,只是去听,而什么也不想说。即使想说,也不愿用嘴巴,而只想借助笔。在我,认为自己的人生实在已经置之死地。这个死地,也决不是说自己处在饥寒交迫的状态;相反,在衣食方面,我倒是无忧的。问题的关键是,在周围世界,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对于所谓的社会价值,我并不怎么认同;所以,在这里就得不到任何的满足;当然,也找不到任何的尊严。当然,我也在努力的建构自己的价值,尤其在精神层面上;但是,这些东西,还得不到任何的认同。可以说,我现在处在价值的真空中;所以,每有虚无之感。没有价值、没有尊严,这样的人生不处在死地,又处在哪里呢?既然处在死地,那也只有破釜沉舟了。实际上,人一旦处于死地,那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我现在就没有什么顾虑;所以,可以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情。所谓的价值,实在是在创造的过程中;至于是否得到认同,那倒是无所谓的。当然,我们渴望获得尊严;但是,生命的尊严来源于自身,而不是别人的褒扬。我一直强调哲学的思辩所带来的尊严感;其实,哲学的思辩,就是“取诸于己”的;相反,别人的喝彩,反倒是让人脸红的。我知道的,一旦置之死地,我们的人生就会感觉到一种悲壮;并且这种悲壮并不亚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们总是打心底里佩服慷慨悲歌之士。因为在慷慨悲歌之中,有一种生命的飞扬。当然,这种生命的飞扬,也许会把生命导向毁灭。但是,那种慷慨悲歌的精神,永远会感动人。世界上并不曾有不会毁灭的生命。既然毁灭是必然,那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到这世上来,又岂能白走一遭呢?悲壮,所以激动人心,并不是因为死之必然,而是因为生的精神。生命虽然毁灭了,但是浩气常留人间。可以说,在这里,我们感到了一种永恒或者说破不朽。其实,把永恒或者说不朽,看做一种幻象,同样很成问题,因为在这里有生生不息的精神。我觉得,所以置之死地,还是为了延续那种生生不息的精神。

  (四)棋盘之外

  下棋,专注于棋盘之内的厮杀固然是应该的;但是,我们还应该把眼光放到棋盘之外。有人讲下棋规律的时候说,棋子怎么下,那是不确定的,可以说千变万化;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棋子不能够走出棋盘之外。然而,这种所谓的规律,实际上会束缚人们的手脚。要知道,在棋盘之外,同样有广阔的世界,并且这广阔的世界并不受棋盘之内的规律的制约。所以要看到棋盘之外的世界,一方面是为了开阔自己的眼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打破规矩。对于制定规矩,我不怎么感兴趣,因为这是制造枷锁;但是,对于打破规矩,我却非常得感兴趣,因为这样可以获得自由。人生如棋,这并不错;但是,我们的人生却不能够被这局棋给局限住。我并不否认,在棋盘的厮杀中,可以浓缩人生的全部;但是,真实的人生,毕竟在棋盘之外。下棋的规律,自然和人生的道理相通;但是,这种相通,同样有一定的限度。因为较之人生来说,棋盘毕竟太小了。在棋盘中,除了黑白双方的厮杀,还有什么呢?当然,你可以说,在这种厮杀中体现了人们的智慧。但是,如果人们的智慧,只能消耗在所谓的厮杀中,实在很可怜的。在真实的人生中,自不免有所争斗;但是,对于打打杀杀,我们早就厌倦了。人生是丰富多彩的;如果只把人生看做一个局,或者一个又一个的局,那实在很苦恼的。因为所谓的设局,不过是一个圈套。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圈套,这不能说是聪明智慧,而只能说是机关算尽。其实,忙于设计圈套,那就说明不曾看到棋盘之外的世界。圈套,总有穷尽的时候。更何况,你为别人设圈套,别人就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是很多的。我们所以要走出棋盘之外,也就是不要为所谓的棋局束缚。在下棋,固然要分个胜负,当然,也有和局。但是,人生这局棋,就不必分什么胜负了。因为人生这局棋,并不是和别人下的,而是和自己下的。当然,在人生的历程中,有很多人争强好胜,以为只有压倒别人,才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这样的想法,虽然是人情之常,但在我看来,实在有很多的幼稚。压倒别人,并没有太大的意思;真正重要的是成就自己。更何况,你就是压倒别人,也只能说明你在某一方面比别人强,而不是说你在方方面面都占有优势。更何况“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强弱同样地在转化。我以为,人生是不必争成败的;只要完成了自己,就是无悔的人生。要完成自己,首先要去掉的就是争胜之心。没有了争胜之心,才可以有所成就。压倒别人,所培养的不过是不可一世的气概;但是,这种气概往往让人陷入可怜可笑的境地。不是说“强梁者不得好死”吗?我看大有道理。我以为,真正觉悟了的人生,并不会想着去压倒任何人;相反,他所成就的是独一无二的价值。这的独一无二的价值,一方面根源于我们的个性;另一方面也以人类的知识为基础。不去压倒别人,那自然就不会为任何人所压倒。棋盘之外的人生,需要我们自己去完成。而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不要被所谓的规矩所束缚。规矩和规律是大有不同的。所谓的规律,是万事万物的法则,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但是,规矩却是人定的。既然人们能够制定规矩,那就可以打破规矩。我们虽然推崇创造性的思维,但在真实的人生中,又很难具有创造性,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不敢打破规矩。下棋,就局限在棋盘之内;而谈人生呢,又局限在人生之内。这种局限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我设限。而为了突破这种自我设限,我们必须拥有一种超越的眼光。记得罗素在他所写的《西方哲学史》中,关于马克思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大意是马克思的眼光局限在我们这个星球上;而在这个星球上,马克思的眼光又局限在人类。对于这样的话,确实让人很难理解。我在想,如果眼光不局限在我们这个星球上,那就应该看到全宇宙么?如果眼光不局限在人类,那是不是也要研究一下微生物的历史呢?我知道,罗素所想破除的是人类中心论;但是,这种眼光也太过超越了。所谓的超越同样有自己的局限;如果超越得太高太远,那和真实的人生反倒没有什么相干了。

  (五)永无了局

  虽然讲走出人生的玲珑局,但是自己的心里很清楚,人生实在是永无了局的。但是,这永无了局的人生,并不是指单个人的人生,而是所有人的人生。有的人对所谓的人生史,非常得感兴趣,以为在这里可以见出时代与社会的变迁。但是,这人生史看多了,也不免觉得无聊;因为几乎所有的人,所经历的不过是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生是何其得相似,这种相似已经引起我们太多的厌倦;但同时,人生还有许多的不同,而这不同也让我们重新找到了新鲜之感。无论相似也好,不同也罢,这人生对每个人来说,也都只有一次。只有在自己是未曾经验过的,那就是新鲜的。我们没有必要老想着自己体验过的情感,曾经为无数人体验过。若是这样想,就会觉得自己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进而厌倦人生本身。我们所以感到厌倦,就是因为同样的事情在不断的重复。但在人生本身,并不是这个样子。同样的事情不会在人生中重复,而很多存在都是不可以复制的;一旦过去,我们就永远追不回来。当然,我们的眼光不应该只面向过去,还应该投向未来。所以,对于人生、对于世界,我们不应该失掉那种新鲜之感。既然“人生如棋局局新”,那还有什么好厌倦的呢?要发现人生的趣味,只能投入到人生中去。这种投入是很重要的;没有投入,就不可能领略到人生的滋味。如果我们能够痴迷于人生,那就更好了。其实,在人生中,确实有很多可以痴迷的东西,譬如情感、友谊、学问等等;当然,痴迷于功名利禄,虽然为人们所不齿,但是,在这个历程中,同样可以领略人生的况味的。痴迷于人生,才能够领略人生。如果不曾痴迷于人生,就谈所谓的觉悟;其浅薄并不亚于少年不识愁滋味。所谓的觉悟,自然有了一种超越的眼光;这种超越可以让我们摆脱所谓的痴迷。但是,觉悟了,超越了,又能怎样呢?还是要回到人生中来。觉悟了,还会痴迷;超越了,还要足踏在大地上。也许,这同样是一个局,谁也无法摆脱的。我们总是希望人生有一个好点的局面;但是,有了好点的局面,我们就很容易志得意满,而这,就不怎么好了。如果处在艰难中,我们反倒有梦想,有希望,有奋斗的目标,所以感觉非常充实。珍惜艰难,这是很难做到的;因为太多的人只把艰难视为艰难,而不知道这正是志士发愤之秋。萧伯纳说过,人类有两种悲剧,一是失掉梦想,一是梦想实现。在艰难中,我们不能够失掉梦想;在梦想实现后,我们不能够志得意满;我想,这样就可以避免所谓的悲剧了。有人说,追求永远也实现不了理想,譬如夸父逐日,这算不算悲剧呢?这要看从哪个角度来讲。若是从现实的角度来讲,这当然是悲剧,因为只追求梦想,但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是,若从理想的角度来讲,就不是悲剧了,因为在这里从未失掉自己的理想,反而为理想而奋斗。我觉得,萧伯纳的话实在带有理想主义的色彩。他所担心的并不是现实怎么样,而是人们在现实中失掉理想主义的精神。现实太过艰难,很容易失掉理想主义的精神;梦想实现,更容易失掉理想主义的精神。那么,怎样才能永葆理想主义的精神呢?我想,只有追逐那些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想了。现实的悲剧,许多时候恰恰是精神的喜剧。人生,总应该拥有一种精神。有了这精神,我们就可以奋斗终生,无怨无悔。相反,对于人生,进行冷嘲热讽,我反而看不到多少积极的意义。当然,在冷嘲热讽中,也可以体现所谓的睿智;但是,把睿智用在冷嘲热讽中,远没有积极地做一点事,更好一些。我说过,人生永无了局,是就人类而讲的;但是,对于每一个人来说,这人生有必然地有一个了局。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了局在哪里,所以也最好不要抱有一了百了的想法。在必然有一个了局的人生中,我们同样可以体会永无了局的人生。其实,这样讲并不矛盾。不是说“阅水成川,阅人成世”么?许多人以阅人无数为自豪;而这阅人无数,实际上就是在领略别样的人生。个人的人生,自然会有了局;但在人类,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永无了局,才有无限的丰富性;但是,终有一个了局,也说明了个体人生的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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