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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评论

殷阳:活着,很好(2)

2013-10-08 09:35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殷阳 阅读

  三、活的很自然——我们笑对生与死

  我是一个画了一些“矿工”的矿工,当艺术家和矿工的身份参杂在一体的时候,对所谓的矿工画家来说,活着的方式和身份既清晰又模糊。我的煤矿朋友中,有国家栋梁,有普通矿工,有腰缠万贯也有一贫如洗。虽然身份、地位、贫富差异,但我相信他们身上都会烙下煤矿的永恒印记。一旦真的踏过几次的鬼门关,谁都会思考生与死的意义,会不自觉的各自承担起一种躲不掉的责任,这不同于通常牵强夸张的那个社会责任,想通了个人置身于生命依存之中的脉络,自然会对生命有个态度。人生态度是生活教会我们的,不论是否明朗,事实上人人都有态度。生存环境和方式不同,产生的生活态度肯定不同。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怎样活着和活得怎样取决于态度,艺术品的核心价值也取决于态度。中国人对死亡和痛苦的主要表达方式,历来就是回避死亡和痛苦。清明的祭奠和踏青是同一个项目,祭奠逝者的离去,珍惜美好的今天,这是民族的深刻、智慧和经验。艺术家需要睿智的更换思考角度,表现主义,悲剧主义、英雄主义只能沦为一个阶段和起点。于是,作品要把难以回避的惨烈掩埋起来转化为深刻的隐痛,从表面化的情感表述转化到内敛式的生活描绘,像矿工用煤电钻打眼一样,画面开始向心窝子里钻,去体会流淌在身体血液里的审美。

  苦菜花是中原地区最常见的一种野花。花是苦的,但它的根是甜的,还能治病救人。煤矿是大自然的组成部分,矿山的每一个场景、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上下班的每一个矿工、工作中的每一个道具,都是那样的鲜活、沉甸、感人,犹如天地之间的一草一木。大口地吸气、拼命地抽烟、使劲地灌酒、无厌地谈女人……,矿工一滴滴泪水和一张张笑脸以及宽容的内心融为一体,是那么本能的高贵和和无暇。他们是矿工, 手捧着生命的每一天,和所有人一样有哭也有笑。我也是矿工,既然老天让煤矿结缘,又一不小心上了艺术“贼船”,画矿工就是天意。没有“真”的作品不称之为作品,没有“爱”的作品是苍白的,对深爱的人表达是件为难揪心的事,但是经历左右着你,天意难违,我只能终身和矿工在一起。曾试过去画那阳光明媚、去画那心旷神怡、去画那世外桃源,可最后还是画了《班中餐》、《罐笼前的矿工》、《单身汉》、《生气的矿工》、《工具房里的矿工》、《唱歌的矿工》、《瞅人的矿工》等作品。创作中我的心一直在颤抖,嘴里老念叨着“张老三李老四,兄弟好想你”。想想当初兄弟们和我一起挖煤,现在又陪伴着我一起完成作品,怎能不动容。我很喜欢这个时期的画,会把完成的作品拿出来,看着他们的眼睛,摸摸他们的手,拍拍他们的矿工帽,拉拉他们的雨衣,和他们聊聊天……宁可眼前不是一张张画,期望他们一个个能从里边走出来。同命相连,患难与共,我们的人和作品永远铐在了一起,这是命。

  四、活的很历史——我们为自己立碑

  煤矿往往没有引起社会视线足够的重视,原因可能是煤矿的特殊性,使我们没有更多的机缘真正去接近他们的世界。煤炭是个不可再生资源,不久的将来将会枯竭或停止挖掘,但在人类发展中的历史现象是已经存在的,它不自觉的单独承载着一份不会消亡的历史,这是无法替代的。当初我下井的庞庄煤矿,一半已经报废寿终正寝,另一半年老体弱延伸到地下一千多米,也挖不了多少年。眼看着无奈和消失,我应该给他们做的什么?力所能及,在心里为他们树碑立传。

  生命的体悟到心灵的敬慕,从“人”、“鬼”到“神”,是一个修行的过程,也是对生命崇拜和自恋的结果。黑白之间、地上地下之间、生死之间,矿工是“人”是“鬼”也是“菩萨”。煤矿犹如父亲般的为子孙后代劳碌,为人们生活、为民族兴亡、为国家建设做出巨大的贡献,人是懂得感恩的动物,我们应该记住他们、历史应该记住他们。后来的《煤矿博物馆—英雄远去》、《煤矿博物馆—矿山》、《煤矿博物馆—1938到1998》、《煤矿纪念碑—矿工》、《煤矿纪念碑—矿洞》、《煤矿博物馆—坍陷》的作品中,场景和形象被搬运到画面,再把他们组合、浇灌、凝固、雕琢、打磨,封存,等待着历史赋予他们的包浆。显然我们造不了兵马俑、造不了敦煌,也达不到像先民一样的虔诚,但可以尽力而为的劳动,在画布上给矿山、给矿工、给煤矿精神树立纪念碑和建造博物馆。神不知鬼不觉走到这一步,自己也真把这当回事了,成为一种不可推卸的使命。

  今非昔比,很多煤矿已经现代化程度很高,我仍然停留在那个硝烟弥漫的放炮采煤时代。眼下的人们更把“今天”作为时尚,更多的喜欢横向思维,不屑于纵向比较,讨厌“忆苦思甜”。文化繁荣百花争艳,可我还是偏执的选择去种树,一意孤行画了几十年的矿工还意犹未尽。信息时代的今天,自己可能就是个“古董”,天生就练不了“与时俱进”,终归还是一个浑浑噩噩的矿山守陵人。

  “一千年,一万年,要穿衣,要吃饭,煤还有人挖,活还有人干。不用人立碑,不用人刻字,飘在天空的煤灰里,菩萨就在你身边。”有时我会写一点从未想成为歌的歌词。

  五、活的很踏实——我们为自己敬酒

  我原本是个矿工乃一介草民,衣食简单。身上存留矿工的一切习性,酒鬼是戒不掉酒的,说话会吐脏字,酒后会张狂,六根不净的我,不可能成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文人墨客。所以当人提及艺术家的名称时,浑身都有点别扭。极端的“自卑与超越”双重性,体味着身心的现实和虚构,久而久之“自闭”起来,不敢面对瞬息万变的时代,也不敢面对艺术的普遍评判,更不敢面对沿袭的审美法则。标准是个大题目,历来由有话语权者去定,我无能去触及。但艺术不是狭隘的专利,煤矿工人完全有资格用自己的体验和特有的审美问津艺术的“象牙塔”。即便各种条件还很局限,但我们不乏勤劳和智慧,不缺乏精神和力量,不缺乏修养和自信。李可染先生是徐州老乡,我记着他“可贵者胆,所要者魂”的话。矿工死都不怕,又有伟大的心灵,也一定能够在艺术中挖出金子来。能对生存真理和生存尊严的多点理解、对社会、人性、思想的有所挖掘、对敬重生命敬重自然的精神进行探索,为了记录煤矿的“大真、大善、大美”,就算搭上一生的心血,我觉的值。

  中国60年间,似乎经历了几个时代。从自然灾害、大跃进、文革、阶级斗争到改革开放,从带红领巾、当狗崽子、采煤工到艺术家,一个矿工和皇家美院联系在一起,本身就是个不可笑的幽默,得感谢这个时代给我带来的得天独厚。就方法论而言,先是照搬着苏联老大哥,接着是瞄准着西方,也差点一头扎进当代的怀里。米开朗基罗、梵高、鲁奥、贾科梅迪、毕加索、弗洛伊德、董源、范宽、石涛、八大等没日没夜在脑子里瞎转,楞不知道自己是谁?鸡血般的冲动和迷茫抑郁,左走右拐,不知道自己的心该放在哪里?这几乎成了顽疾。一晃几十年,无头苍蝇般乱闯后的平静中,才明白心原来就在自己的身体里。画画和挖煤一样,炫技是可笑的,想自己的事,使顺手的工具,干自己的活,这就是真理。随后的《走出矿洞的矿工》、《疲惫的矿工》、《获救》、《唱一支歌》、《敬一杯就》、《上一炷香》、《许一个愿》等作品,将人鬼神三位一体安放到在画布上,拜天地、拜鬼神也拜自己。天大地大心大,把整个时代塞进画面那是痴人梦话,能把刻骨铭心和自恋情结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就相当心满意足了。画什么怎么画都没什么,态度本身就是艺术。当我终于敢挑几张自己的画拿出来静静的饱饱眼福,闻闻煤灰味,心里很受安慰。

  怕死不怕死都没用,但我们会好好活着,并设法活得更美好更有尊严一点。“凡作诗文者,宁可如野马,不可如疲驴。放胆文章拼命酒,作画切忌随人后”。殷阳是个劳累的贱命,闲下来就难受,野马也好疲驴也罢,都放不下手中的画笔。以前在矿洞子里工作,会有艰辛、恐惧、焦虑和危险;现在工作室里工作,同样会有艰辛、恐惧、焦虑和危险。稍不警惕,前者会丧失生命,后者会丧失灵魂。人活着有股心气,自信且踏实,我庆幸一生从事挖煤和绘画两种劳动,都能为自己和别人做点事。本没有把艺术看得比挖煤更神圣,我是矿工我也骄傲,应该为矿工和自己敬上一杯酒。人在世上走一遭,活着,很好。

  殷阳于将府工作室 2013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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