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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者入侵》:当代西方知识分子的精神画像

2012-09-30 01:02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沈睿 阅读
 加拿大导演丹尼斯·阿堪德2003年的电影《野蛮者入侵》如同他十七年前的电影《美国帝国的衰落》一样都是探讨西方知识分子在时代的位置这个主题的。《野蛮者入侵》是《美国帝国的衰落》的续集,同样的演员班子,十七年后重聚,重新演“自己”,回顾十七年的历程,他们都已人到中年,而出生于1950年的历史教授若米正在死亡线上挣扎,面对死亡,面对最终的结局,七十年代性解放时代成长、文化理论热中成为主流、政治上一直左翼的西方一代知识分子如何总结自己的一生?自己这一代人的努力和失败?

  蒙特利尔某大学教授若米已经癌症晚期了。他的儿子在其前妻的要求下从伦敦回到蒙特利尔来看望多年之间没有什么联系的父亲。父亲对儿子也不屑一顾,“他读过一本书吗?”他鄙夷地谈论儿子。儿子是伦敦证券交易所的金融分析和投资专家,而父亲是大学人文教授,两个人毫无共同之处。

  儿子萨巴斯蒂安的到来迅速改变了若米在医院的环境。电影旁敲侧击地描绘加拿大的社会主义全民医疗制度是一个官僚和毫无效率的制度。儿子以钱为开路先锋,买通了给父亲单间病房的种种关卡;以钱为手段买到了治疗的一切可能,包括过境到美国进行化疗;以钱为诱饵让若米的学生来到病房看望他,给若米精神的安慰;以钱为资本买到海洛因给因癌症疼痛难忍的父亲以最后的安慰,并邀请父亲的老朋友从各地来看望父亲,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几天。钱,这个若米不屑一顾的资本主义的灵魂,如一个野蛮者入侵到若米病重时刻的每一个毛空里,并以改变一切的魔力,使若米生命的最后的日子舒适而快乐。

  野蛮者的真正入侵也许是癌症,那看不见的癌细胞在极速扩散。这个野蛮者剥夺了生命,使若米面对死亡,也使若米的所有朋友面对他的死,重新思考自己生命的意义意义。若米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一场浪费。“我只写过几篇文章,没有任何传世之作。”若米对帮助他吸海洛因的他的过去的情人的女儿说。这个吸毒的女孩子问,“如果你能再活一遍,什么样的书你想写呢?”“写出像《古拉各群岛》那样的书。”若米毕业于伯克利大学,美国或者整个西方的左翼激进主义大本营之一。与朋友们一起回顾这一代的精神历程,他们回顾自己曾是存在主义者、结构主义者、解构主义者、女权主义者、后现代主义者,后殖民主义者。他们信奉并以各种主义为武器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相信他们是被压迫者的代言人。对若米最大打击的是他在中国文化大革命后遇到的中国女孩子。他对那个中国女孩子说,“你们的文化大革命,真了不起!”而这个女孩子却轻轻地对他说,“我的父亲自杀于文革,母亲下放劳改。”中国文化大革命的野蛮真相是对西方左派的最大打击。若米回顾自己这一代人的革命热情,不能原谅自己对革命暴力的无知和幼稚。

  野蛮者的入侵还在于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911事件使美国遭受巨大的打击。西方的文明遭到野蛮者的袭击,西方如何应付这样的挑战?电影中的画面,911 的自杀飞机冲进世贸大厦的镜头让人体验野蛮的冲击力量。可是西方是否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应付挑战?红颜已老的情人的女儿是吸毒者。自己的儿子是一个业余只玩游戏机的金融投资家,女儿是孤独的航海家,警察是贩毒罪犯,世界在变化。西方的人文精神谁来继承?这新的一代人――他们还读书吗?

  若米一生最热爱的是女人。他回顾自己的生命,从青年时代起,他就以美女为自己欲望的对象,睡觉前想念美丽的电影明星,那些美丽的大腿和胸脯,女人是他一生所最爱。就是在病床上,他也还在和妓女鬼混。他与每一个他能引诱的女人睡觉,欲望是这样的强烈,既是爱的欲望,也是生命的欲望。他的女儿――一个单独在太平洋上航海的航海家从电脑上感谢他并向他致以最后的祝辞,“爸爸,你和妈妈养育了我们这些顽强的孩子。我们继承了你的对生命的强烈渴望。”个人对生命的强烈欲望能否与911后世界的格局对抗。女儿的单独远航是不是对这种对抗的逃避?

  这个电影是关于死亡的,可是却成了生命的赞歌。每代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每代人都有自己的错误和局限。今天,西方左翼知识分子在新的时代,新的世纪,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死亡――他们在凋零,如同秋天的树叶一样灿烂地在凋零。若米选择自我结束。在那个湖畔的房子里他们曾经一起吸大麻,做爱,谈论萨特和黑人思想家范农。现在他们再次在一起吸大麻,喝酒,谈论过去,准备死亡。若米对儿子说,“我害怕。”儿子拥抱父亲,“由你来的决定,我们尊重你的决定。”父亲的决定还是不变,他躺在那里,与朋友们,前妻,前情人,儿子一一告别。安详地躺在那里,等待自我决定的安乐死。

  也许安乐死这个决定本身就反应了这一代人的理性和对理想主义不灭的追求。我们怎么能评判?

  (The Barbarian Invasions, by Denys Arcand. [2003 年]。该影片获得2003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向一切喜欢电影的人推荐这部影评以及这部片子的前集《美国帝国的衰落》[1986]和《蒙特利尔的基督》[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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